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劄子压了大半案子,宇文平敬本就对他失信,邵梵全神贯注应战,无力分神,这一下,王献的半生名节,紫衣官帽,眼看都要保不住了。
二人再见面时,赵令悦身着素褂,尚在为赵洲服子孝。
“吉贞和尚说你要见我?令悦,那个人,他已过世两个多月了。”
“你口中的那个人,是我的生父。”
王献不再执意纠正。
大相国寺的香客所住的院中,长日蛰伏着大坯大坯的杏叶,风一吹,旋成碧绿的优美雪幕,舞入门框。王献许久不曾见到如此生动宁和,充满生机的夏色。
不禁闭起眼。
六根清净,鼻闻香火,坐听蝉鸣。
“你这处,很美。”
赵令悦挽起一边袖子,指尖粉润干净地执着笔杆在抄写金刚经,一头青丝绾成流云髻,只簪了两只白玉芙蓉花苞头的银簪子,侧脸如月,浑身秀雅。
在她左手边,靠墙的案上摆着一尊白玉观音像,擦得干干净净,一尘不染,“是你久居染缸,周围乌烟瘴气,目则无法视美吧?”
他睁开眼,“你找我,是有什么事?”
“你已经火烧眉毛,就没想过让我帮你吗?”
王献笑笑,“渡之在,我不敢。”
赵令悦将写满的佛经纸放在窗边吹干,搁下笔,“你不敢?那就想公主死吗?”
王献脸上的笑容消失:“你连这个都知道了。渡之告诉你的?”
“他昨晚留在我这过夜的。”赵令悦眼眸清澈坦荡,还有一丝自得的笑意,“他现在是我的情郎,不会再瞒着我任何事了。”
王献神情了然。
“渡之这个人,躯壳坚硬,难以打开,可一旦打开,便是将软肋全数奉出,令悦,你要负他?”
“谁说的好以后呢?但我不会害他。”
赵令悦柔柔陈述,“公主不听劝降,也不肯停下。邵梵命邵军不用再让,转守为攻,将杨柳关之盟提前结束,好收集兵力对抗外敌,如今赵军死伤退至杨柳关之后,闭关顽抗,是也不是?”
王献抿唇:“是。”
“公主身后还有一大群留之无用,弃之可惜的皇亲国戚,也有你的亲生儿子。
刀剑无眼,她如果誓死不降,煽动那些百姓以死抵抗,没人能保证那些皇亲国戚和无辜百姓不会在乱战中死去,亦或者先行自裁,以免人后问罪处以极刑,是也不是?”
“是。”他捏紧拳,头上满是细汗,再也无心赏景。
赵令悦和上命人远离世俗斗争,专心修行四大皆空的佛经,站在他面前,“王献,你送我去杨柳关吧,我去劝降,保住你的妻子,保住我的母兄。”
王献挺着脊背,僵直地站起来。
“她如今已经彻底失控了,你此时去劝降,最大的可能就被她当成叛徒,你会死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靠近他一些,让他更加能看清自己的五官,外表,“但你每次看着我时,会不会想起她?会不会想起我的身份?”
王献咽了咽口水,挣扎着侧过脸去,“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。”
可声音仍在他身后决绝地响起。
她说,“王献,我已经决定要去了,我要做的事,我一定要做成,反而若我没做,我便会后悔终生,三年前我在峡谷救下公主,那么惊险,后面又致使我人生如此多舛。
可至今我都不后悔,如果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仍会那样做,引开追兵,救下她。”
王献渐渐转过身来,看向她。
“我是大辉公主,论年纪,我比你妻还要大上一些。
我不敢说我是嫡公主,然而,我确实是大辉官家长女,大辉的长公主。
从前当郡主时,我耽于享乐,视线偏窄,从未帮百姓做过一件实事。
如今我有希望停下两军干戈,护住一方城池内的百姓和我的那些至亲,让十六州统一,大盛也能多几分抗战的胜算,那我就必须去。
我不能再无动于衷,视而不见了,这也是我能为大辉做的最后一件挽节的事,就是去赎清当年我爹爹因我,而对王家所犯下的罪,以作了结。”
一番话。
令王献怔住,若有所思。
良久。
他才开口:“我不想看着我妻陨落,我也想拼了命地去挽救。”
随即,看向赵令悦的眼睛。
“你知道吗?”
他臣服于赵令悦的心性。
“我早有此意,可碍于怯懦,未敢表达。”
冰面涟漪(五):诀别 王献即早有此意。
二人便一拍即定。
相敌三年,这算是他与她第一次难得的“志同道合”,杨柳关着急之时,正巧翻过六月,到了三伏天,街上的人衣衫再轻薄,也抵不住一晒便渗出来的细密汗水。
王献前脚离开,邵梵的人后脚便到,在大相国寺门口与王献打了照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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