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仄,像都市里摆满小食摊的地下铁。

满地凌乱狼藉,只有床干净整洁,还带着柔顺剂的味道。上头摆着只洗得旧旧的达菲,枕头,被单,除此之外再无他物,实在不像个女孩子的房间。

书桌和沙发椅在满是杂物的世界俨然一艘救生艇。陈纵屈膝蜷缩上头,整个人都显得小小的。

今日她不施粉黛,脸很素。挂着巨大的黑框眼睛,侧脸上缀着两粒泛红痘痘,给她平添了份实感。荧屏上她妆很锐,让五官变得锋利,变得不好惹。

原来妆容也是她的社交面具,她应敌的武器。

子夜叫了声,“陈纵。”

她抱膝呆看电脑,“嗯”地应了一声。

“起来动一动,”子夜讲,“切忌久坐不动。”原来是医嘱。

陈纵闻声,回过头,仰起脸,脸上是两道泪痕,直流进毛衣领口。

子夜心中震动。缓了缓,才温声讲,“这世上买椟还珠,明珠蒙尘的事多得是。有时候你要接受这世界本就是这么糟糕。”

陈纵还没来及呛一句“我偏不”,整个人忽然一轻,被身后人轻而易举从她原本深陷的椅子里打捞了出来,搁到一旁床脚。

陈纵12

陈纵一落地,立刻赤脚踩到地上,视线追随子夜,好像想看清他在这间屋子里是不是真实存在。

子夜也坦诚地回望过去,眼底写尽理所当然。

她每一次检视都有不同含义。这一次又是什么?

陈纵仍还有些讶异,兼一点委屈,“刚才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。”话一出口,泪水又簌簌落下,立刻拿袖口抹脸。子夜低头寻了寻,递一包面巾纸给她。陈纵擦掉眼泪,莫名又破涕为笑。

女孩子都这样情绪高低起伏,变幻莫测吗?

子夜脱口一句金城方言,“又哭又笑。”

陈纵没料到他会讲这个来逗自己开心,愣了一下。

她还以为他早忘了呢。

子夜刚到她家时,起初不爱讲话,陈纵还以为他是哑巴。每天晚餐过后,他就端坐在那里认真听电视。渐渐开口,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。她仍还记得他母亲脸上震愕的表情。所以其实自小到大,陈纵几乎不曾听见他讲广东话,一度还以为港市方言就是普通话。而电视不教金城方言,但陈纵会教,第一句教会他的,就是土到不能再土的一句,“又哭又笑,黄狗濑尿。”金城方言本就以搞笑著称,子夜来讲不知为何比别人更为好笑。逢年过节,常常被陈纵拿来节目做表演。子夜也没包袱,面无表情配合演出,笑果更显卓著。

子夜笑道,“听不懂吗?”

陈纵抱怨道,“土死了。”

子夜又问,“这下不哭了?”

陈纵犟嘴,“就没有不高兴。”

子夜在她脑袋上拍一下,转身出去,“高兴了出来玩游戏。”

陈纵立刻跟上前。

外间投屏被卷了上去,门口堆了些刚拆的家电外包装。电视已经装好,崭新的ps5和四只红红蓝蓝的手柄摆在音响边的矮柜上。

谭天明这会儿仰脸躺在地上接线,没工夫和人闲话。

“早知道再多作点死,”陈纵在自己家里游走,像小孩误入糖果陈列铺,“天明哥大手笔,转头分我一间罗湖单位。”

谭天明笑着打趣,“谭天明分单位,寓意似乎不太好。”

陈纵也趁机讲,“寓意再差,能坏过陈纵两个字?”

两个人名声都各种意义上地坏,对完台词,一齐大笑起来。

捣鼓半天,仍一团黑。子夜闲坐无聊,问了句,“你真的能行吗?”

谭天明束手无策,也没辙,“要不你来?”

子夜倒是理直气壮,“文科生动手能力很差的。”

陈纵拿着手机刚给他两点完饮料,打量屋里两个大男人,暗叹一口气,“我来吧。”旋即很自然地将手机交到子夜手头,“留意下外卖电话。”

结果外卖还是谭天明下楼去取的。

说子夜像个大爷,谭天明一走,他又能事必躬亲,蹲在一旁,打开手机电筒光替她照明暗处。

“能看清吗?”

“往这边点。”

“这儿?”

“再过来些,对了。”

一台竖立的电视相隔,咫尺距离,胳膊挨着胳膊,腿贴着腿,她在那头仰面,子夜在这头俯瞰,如果摄影师只截取一小格画面,这画面将浑似某幅香艳感伤的唯美爱情电影海报。最动人的地方在于,画面中两人都心无旁骛,浑不知早已逾矩。

所以谭天明拎着外卖回到屋中,看到这幅画面,静悄悄没有做声。而是随意拣了杯奶茶插上,坐在远处沙发里啜吸珍珠,思索着自己的去留问题。但再三考虑到子夜的主观能动性,他仍不得已强制自己留了下来。

一杯奶茶的功夫,谭天明从未觉得如此漫长。以至于于看见电视机亮起来的瞬间,他几乎都忘记咀嚼珍珠,暗暗抒了口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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