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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群如潮水向两侧劈开。

挑柴的脚夫撞歪了糖画摊子,融化的饴糖在地上拖出粘稠的金丝;卖蟹的渔娘失手打翻竹篓,青壳蟹横着钳子爬过谢桥的鞋面。

他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——每一声都似那年暗河瀑布时,温怀坚实的胸膛。

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常做的梦——

梦里也有这样温暖的胸膛,原来——是他。

“客官让让!”

推药车的伙计擦肩而过,碾槽里未筛尽的当归屑扑簌簌落了满肩。

谢桥踉跄半步,忽见斜前方草笠微抬——那人低头抓药的侧影,睫毛垂落的弧度,与过去的丞相大人重合。

温怀的草衣扫过药柜铜锁,“咔嗒”一声脆响。

谢桥的玉簪从袖中滑落,簪尖扎进掌心。

三丈外,那人缺了小指的右手正拈起一瓣木樨——以前与他欢爱时,这手指抚过滚烫的额,现在正蘸着清水在案头写“当归”。

秋风忽地掀起草笠。

“咔嚓。”

谢桥踩碎了满地木樨。温怀秤杆上的铜盘突然倾斜,桃仁滚落柜台,在青石板上敲出清泠的调子。

卖花妪的竹篮撞翻了药罐。

苦艾汁漫过青砖缝,与木樨香绞成带毒的绸。

温怀弯腰去拾碎瓷,草笠彻底滑落——青丝如雪瀑散开。谢桥的喉间骤然腥甜。

“客官要抓什么药?”

温怀的声音像淬过冰的银针。谢桥看见他右手指节留着假死反噬的紫斑,却独独那双眼睛——那双能他从火场里抱出来的温柔眼睛,还凝着承延元年初见的月光。

“当归三钱,桃仁五粒。”谢桥的喉结滚动着这个不敢唤的名字。

药幡在风中裂帛般嘶鸣。

温怀忽然抬手拂去秤盘上的木樨屑。

谢桥的玉簪“当啷”落地。

挑灯货郎的铜铃惊飞檐下雀。

温怀的草衣掠过晒药架,苍术与桃枝的影子在他脸上织就残破的网。谢桥向前半步,靴底碾碎的艾草突然腾起青烟——恍惚又是城破那夜,温怀背着他在火海中说的那句“放心”。

七步之遥,十年血泪。

药铺檐角的铜铃忽然齐喑,满街喧嚣化作琉璃碎裂的轻响。温怀的秤杆“啪”地折断,谢桥的衣袍灌满秋风,他们隔着纷扬的药尘相望——

木樨香凝成琥珀色的牢。

温怀的眼眶裂开细碎血丝,却仰头吞回所有湿润;谢桥的指甲抠进掌心旧疤,将呜咽锁在喉间铁锈里。

药碾“吱呀”转完最后一圈,夕阳恰在此时劈开云层,将两人的影子钉在地上,如两柄交错多年的剑,终于在这一刻将彼此刺穿。

“客官的药。”温怀推来青瓷碗,汤面浮着两瓣木樨。

暮鼓震落满市木樨时,他们蜷在茅屋。谢桥的衣袍裹着温怀草衣,指间缠着那人的青丝——假死药反噬的青斑已蔓至颈侧。

江风灌进破窗,吹散满头木樨。谢桥在残香里封住他染血的唇,尝到今年的初雪,尝到弑君那夜的鸩毒,尝到此刻——尝到他们用十年光阴熬成的,这口甜腥交缠的孟婆汤。

对岸忽有孩童放起纸鸢。温怀的泪终于坠下,在谢桥心口烫出个新疤:“你听韩蛰在催了我得把玉玺给他。”

暗处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啼。谢桥将玉簪别进他草衣:“这局棋,我要你陪我下到来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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涅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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晟帝的棺椁沉入皇陵那夜,汉江漂来千盏白梅灯。

韩蛰立在钦天监露台,看星子坠向紫微垣——那里正坐着个裹龙袍的孩童。微雨耳后朱砂痣被冕旒遮去大半,玉玺压得他指尖发青,龙椅扶手上却刻满《药师经》的蝇头小字。

“陛下该饮药了。”韩蛰递上青瓷盏,盏底沉着三粒桃核——正是谢桥埋在崔明庭墓前的。

微雨咬破舌尖在奏折批下“准”字。

朝堂的蟠龙柱悄然换了缠枝纹,御史台旧址生满忍冬藤。

宫人们传说,每逢雨夜便能听见捣药声,混着少年帝王背诵《漕运志》的细语。

韩蛰的眼线满京城。

他曾笑着对小皇帝说:“你给我玉玺,我赐你皇位,不是正好?”

浔阳城西的乱葬岗被秋雨洗成青灰色,谢桥的蓑衣扫过新立的石碑。

三块残碑呈品字形而立:崔明庭的碑角缺了一刃,穆月的碑面留着芙蓉馆朱漆,十三先生的碑底则压着半截袖箭。

养好伤的陈棠看着穆月的陵墓,突然笑出声,笑着笑着将脸埋进掌心,咸涩腌透了她眼角的皱痕。

袁蓉则静默在一边,轻轻揽住陈棠颤抖的肩。

“十三好酒。”谢桥将梨花白浇在碑前,“只可惜死前还是没拿到灵身镜。罢了,反正都过去了。”

阳穿透云翳时,崔明庭的碑影恰好笼住穆月的坟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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